全謝山先生經史問答卷八 餘姚史夢蛟重校
諸史問目答郭景兆
(問)姜湛園論文謂先秦以上莫衰於左傳而重振於國策其說前人未及豈國策反能出左傳之上
(答)是湛園好奇之言也左傳所志多實事二百四十年典章在焉國策所志多浮言大抵一從一橫皆有蹊逕前後因襲若就中實有義理可按卓然關於世敎如輔果絺疵之先見豫讓之報知伯匡章之不欺死父信陵君之諫伐韓魯連之郤秦王孫賈之母君王后之父卽墨大夫之告王建李牧之枉死吳起之對魏武莫敖子華之對楚威魯共公苑臺之對魏惠莊辛之對楚項襄不過十餘篇而樂毅父子去國之詞荀子之謝春申亦庶乎可取此外則虞卿陳軫尚畧有可采以其言雖不純而一爲趙一爲楚較異於儀秦之徒也其餘令人一望生厭何可與左傳比也顔蠋王斗二篇亦或可節錄然巳涉於夸矣
(問)齊宣王伐燕事孟子所親見也荀子亦親見而以爲齊湣王國策在燕則宣王在齊則湣王史記以爲湣王通鑑以爲宣王吳禮部校國策亦力主孟子究竟誰是
(答)當以孟子爲是但如此則必須依通鑑増宣王之年十年減湣王之年十年然後可合東萊大事記亦如此蓋孟子所述確是滅燕之役東萊先生欲爲調停謂宣王伐燕乃指前此十城之役夫所取十城安得云倍地又安得云置君不可通也唯是史記年表固不兄信而通鑑亦是以意定之非有所出終屬疑案非二千年後人所能懸决
(問)司馬穰苴國策以爲湣王相與史記異
(答)吳禮部曰大事記引蘇氏謂史稱齊景公時晉伐阿甄燕侵河上晏子薦穰苴殺莊賈因以成功春秋左氏無此事意穰苴嘗爲閔王却燕晉而國策妄以爲景公時按史稱齊威王論次古兵法附入穰苴而策以爲湣王相故禮部主之蓋景公時齊甚弱欲奪晉覇而不能欲禦吳侮而不克則穰苴之傳謬矣
(問)漢志引六國春秋或曰卽國策是否
(答)恐非也六國春秋當别是編年之書而今不傳國策之例恐近外傳蓋自哀公二十七年後當有六國春秋一書而後楚漢春秋繼之然七畧巳不載是書其亡久矣太史公采國策止九十三事則其餘所采或有在六國春秋中者亦未可定也
(問)李牧之死國策則極冤史記則言其不受命捕得斬之二說逈異通鑑主史記東萊大事記主國策誰從
(答)趙策中此篇最足感動人令讀者流涕史記不知何以不用吳禮部曰蓋因亷頗不受代事而誤加之牧是也須知牧旣不受代當時趙將誰復能捕之者其妄明矣苐趙策中前後汚以司空馬之謬語令雄文反减色愚特芟去其前後另爲一篇其文曰韓倉惡武安君於趙王王令人代武安君至使韓倉數之曰將軍戰勝王觴將軍將軍爲壽於前而捍七首當死武安君曰繓病鈎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故使工人爲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繓請出示岀之袖中狀如振梱纒之以布韓倉曰受命於王賜將軍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面再拜賜死縮劍將自誅曰人臣不得自殺宮中過司馬門趨甚疾岀門舉劍臂短不能及衘劍徵之於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趙亡吳禮部曰譛李牧者諸書皆言郭開策文下篇亦然但郭開卽譛亷頗者其與韓倉必亦有差誤予謂或自郭開與韓倉比共陷牧亦未可定也要之忠貞恭順如牧而以爲拒不受代而誅則枉甚矣
(問)吳禮部校國策亦有譏之者其究若何
(答)禮部於是書甚勤密遠過縉雲鮑氏本其譏之者明學究張一鯤之言也惟是禮部嫠學故有尊信大事記過甚者要之其考據則得十之九一鯤何足以知之
(問)田單晩年不見於史吳禮部校國策以爲避讒於趙
(答)是乃禮部發前人所未發大畧當不錯不然以安平之材何以自攻狄之後一無所見於齊及其相趙所立功亦甚少而是後遂亦不見於趙則安平之見幾保身又不欲負其宗國以爲人用蓋遠出於時人之上六國大臣雖信陵君不能及矣惟是襄王之悖不足論君王后旣聼政任宗臣之野死而不返亦何待乎王建而始亡也
(問)聊城之事吳禮部主國策非史記不知誰是
(答)禮部所考定最審
(問)國策之事多難信東萊呂氏固嘗言之然如六國獻地於秦自是實事所以通鑑亦載焉昨聞先生謂其中亦多漫語何也
(答)秦所取六國之地韓魏最先次之者楚其後及趙然所取者必其爲秦之界上而後得有之今策言張儀一出趙以河間爲獻燕以常山之尾五城爲獻齊以魚鹽地三百里爲獻非不識地理之言乎河間常山秦亦何從得而有之况齊人海右魚鹽之地乎以秦之察豈受此愚又累言文信侯欲取趙河間以廣其封文信封河南當在韓周之交何從得通道於河間吾不知作策者何以東西南北之不諳而爲此謬語也
(問)徐廣謂中山立於威烈王時西周桓公之子而先生以爲謬願聞其說
(答)中山卽是鮮虞其種乃白狄至春秋之末巳有中山之名入七國滅於魏而復興卒并於趙當春秋之末晉尚無若中山何而謂周能滅之而封宗室於其地無是理也然自徐廣酈道元皆爲此言莫有能正之者要之鮮虞未嘗爲晉滅則西周桓公之子安能封於其地此易曉也若國策謂中山君嘗爲楚伐而亡則又屬野人之言中山於楚眞風馬牛楚雖强不能越魏踰趙過代而集矢於中山故吳禮部但謂司馬子期非楚公子以斥鮑氏之謬而不知策文之本妄中山必不受兵于楚也如策文所云羊羮蓋襲華元之事所云壺飡蓋襲趙盾之事本附會也中山亡於魏魏使太子撃守之其後不知何以復立蓋中山去魏遠魏終不能有之是以失守而策述趙桓子之謀以爲中山復立之故亦非也/魏世家惠王二十八年中山君相魏小司馬以爲是卽中山之復立者恐非也是時中山蓋尚屬魏故其君入爲相如孟嘗君之相齊耳若謂是復立之中山則不應舎其國而相魏也要之中山復立之年當在魏王二十八年之後
(問)平原君料白起亷頗之長其文極可喜今但見於漢嚴尤五將序春秋後語二書亦屬後世所無而諸傳記引之者先生以爲國策有之何所據
(答)見章懷後漢書列傳第八卷注中
(問)河渠書歴序春秋以後諸侯變更水道之詳班氏溝洫志亦引之乃古今川瀆大掌故而小顔小司馬俱未及詳箋願縷晰之其曰禹疏九川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爲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是跨豫徐荆三州之界源流若何
(答)鴻溝卽地理志所云狼湯渠水經注作莨蕩渠通典作浪宕渠一也志曰河南郡滎陽有狼湯渠首受濟水東南至陳入潁卽水經注之渠水篇也是鴻溝之經流志曰陳畱郡陳畱縣魯渠水首受狼湯渠水東至陽夏入渦渠卽水經注渠水篇中附見之魯溝也是鴻溝之又一支志曰淮陽國扶溝縣渦水首受狼湯渠水東至向入淮卽水經注之隂溝水篇也是鴻溝之又一支志曰梁國蒙縣獲水首受菑獲渠水東北至彭城入泗按隂溝水之支爲汳水次爲獲水卽水經注之汳水獲水二篇也是鴻溝之又一支志曰陳畱郡浚儀縣睢水並受狼湯渠水東至取慮入泗卽水經注之睢水篇也是鴻溝之又一支蓋志所載狼湯渠之源流五合之則爲鴻溝今以水經注質之狼湯渠至尉氏始有鴻溝之名鴻溝又曰沙水自新陽入潁以入淮而支流自義城合渦水以入淮狼湯渠之東出爲官渡水秦人引之爲梁溝卽隂溝水也又東爲汳水爲獲水入泗以入淮而沙水之至浚儀者又合汳水爲睢水以入泗其所周流正值鄭衛曹宋陳蔡六國之境/鴻溝不知誰所爲閻潜邱曰蘇秦說魏王云大王之地南有鴻溝則戰國以前有之晉楚戰於邲邲卽汳水則春秋以前有之予謂所証不止於此國策景舍伐魏取睢濊之間是睢水亦見於戰國水自渦岀爲洵是渦水見於爾雅水自潁出爲沙是沙水亦見爾雅而沙汭並見於左傳其未遠矣乃酈道元則竟曰大禹塞滎澤以通淮泗又曰昔禹於滎陽下引河以致東坡之徒遂謂鴻溝是禹跡則大謬也夫職方豫州之川滎洛誰謂禹曾塞滎者奈何并河渠書不諦視也宋儒唯黃文叔言此不謬/予旣斥道元滎澤之非復取水經注反覆求之乃知鴻溝之跡實始於徐偃王道元引古徐州志言偃王導溝陳蔡之間以水道按之正沙水之地界也蓋偃王首開鴻溝其後如魯溝則吳人所増開卽國語所謂商魯之溝者故一名宋溝而梁溝則秦人所増開陸續穿鑿遂爲鴻溝支流諸水而經流則實偃王始之故予謂通淮濟者始於徐繼於吳皆是覇者而卒於秦政二千年以來未經考出今始得之
(問)其曰於楚西方則通渠漢水雲夢之野何也此事在諸書直無可考
(答)地志曰南郡華容縣雲夢澤在南夏水首受江入沔水經注有夏水篇然不及通渠事唯皇覽曰孫叔敖激沮水作雲夢大澤之地蓋指此但雲夢巳見於禹貢固非孫叔所作但引沮水以入之所謂通渠者也漢水一名沮水斯事兄補水經之遺
(問)其曰東方則通鴻溝江淮之間何也是乃吳事不知何以屬之楚
(答)厚齋先生曰吳之通水有二左傳哀九年吳城邗溝通江淮此自江入淮之道吳語夫差起師北征闕爲溝於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在哀十三年此自淮入汴之道是江淮之通固屬吳馬班於此似有誤然愚細考水經注則楚亦似有通江淮之事水經注瀙水篇瀙水合泚水潕水篇潕水亦合泚水而泚水篇泚水合澧水以入淮是皆淮之屬也乃泚水篇泚水又合堵水又合瀙水潕水以入淯水堵淯二水則皆漢之屬也蓋南陽之地淮漢並行其水已有互相出入者皆在新野義陽一帶江淮未會而淮漢巳通吳之力所不及也是非楚人通之而誰通之夫淮通漢則卽巳通江矣是吳之通淮於江者在下流而楚之通淮於漢以通江者在上流也史記之言亦别自有據也左傳楚人伐隨師於漢淮之間蓋其証也蓋川瀆之亂河先與汝通則鴻溝是也通汝者通淮之漸也已而淮先與漢通則泚水之合於堵水淯水是也通漢者通江之漸也及邗溝開而江遂竟通於淮商魯之溝開而淮遂竟通於河
(問)其曰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願聞其說
(答)地志曰中江自陽羡入海北江自毗陵入海南江自吳入海此三江之道也五湖則卽震澤禹貢時之大江本不與五湖通相傳吳人伐楚用伍胥計開渠運糧而江湖之道無阻今其地有伍牙山有胥谿可証其說見於高淳漢圖經按左傳哀公十五年楚子西伐吳及桐汭此舟師入湖之道也而或曰襄公三年楚子重伐吳克鳩兹至於衡山則似巳有入湖之道事在伍胥之先則或壽夢以來已有此渠而伍胥特脩治之乎世遠不可得而詳矣要之史公所云其指此事無疑若非史公此語則又將指爲三代以前故道矣
(問)其曰於齊則通淄濟之間何也
(答)地志曰泰山郡萊蕪縣原山淄水所出東至博昌入濟卽齊所通也但淄水經流入海其支流則齊人導之由耏水以入濟地志亦微有失
(問)其曰於蜀則蜀守李冰鑿離堆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卽華陽國志所載否
(答)是也三代以後變更水道者皆有乖地脉不合川瀆之性惟李冰所經營有大功顧史公不列之循吏傳但畧一見於此向非華陽國志至今存則李冰之詳不可得聞
(問)三代後之變更止於斯耶抑或有遺
(答)大畧亦祗此淮與濟通江與淮通淮與漢通漢與雲夢通江又與震澤通濟與淄通禹貢之水道無完瀆矣其餘惟齊桓公塞九河見於緯書鄭康成采之又趙惠文王徙漳河世家惠文王十八年漳水大岀二十一年徙漳水武平之西二十七年又徙漳水武平之南八年之中再徙巨浸而其詳不可得聞水經注漳水篇亦不及而春秋時楚之孫叔敖開芍陂則有功於淮南者爲正史之所畧
(問)六國世家其紀事莫如趙之誣謬者不特屠岸賈一事也如宣孟之夢簡子鈞天之夢原過三神之令主父大陵之夢孝成王之夢何其言之龎而怪與謂非緯候之先驅不可矣
(答)是盡當芟除者也其中紀事之失尚有昔人所未及糾正者惠文王十五年卽燕昭王之二十八年也以師與燕伐齊大捷燕人遂深入取臨淄是時齊襄王保莒田單保卽墨而餘地皆入燕乃曰惠文王十六年秦復與趙數撃齊齊人患之燕厲爲齊遺趙書游說趙乃不撃齊夫當時之齊區區二城耳秦何所利而撃之卽撃之又何所畏而必與趙共撃之其謬一也乃下又曰是年亷頗攻齊昔陽取之夫昔陽是鼓地春秋末巳屬晉至是原屬趙非齊地且齊是時所有祗二城安得尚有餘邑爲趙所取其謬二也乃下又曰十七年樂毅將趙師攻魏伯陽按樂毅畱狥齊地及二城不下遂守之并未嘗歸燕何從將趙師而攻魏其謬三也乃下又云十九年趙奢將攻齊麥邱取之是時齊亦尚止二城麥邱屬燕其謬四也乃下又云二十年亷頗將攻齊按是年樂毅尚在齊次年田單始敗燕軍復有七十餘城當前一年齊無可攻其謬五也蓋惠文王此五年中無一事可信不知史公何所據而志之而亷頗本傳惠文王十六年伐齊取陽晉不作昔陽然亦非也
(問)韓世家昭侯八年申不害相韓十年韓姬弑其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如秦旣有昭侯焉得又有悼公
(答)小司馬曰姬亦作玘則卽李斯所云韓玘爲韓安相者也斯與韓安同時其謂玘爲之相必不錯則玘乃亡韓之相但玘相安而安亡非弑安也世家此句是誤文當芟去韓先稱侯後稱王無所謂公亦無諡悼者小司馬曰或是鄭之嗣君按韓自哀侯巳滅鄭昭侯時無鄭矣六國世家韓最畧由李斯之言推之玘是王安之時專權者故以之比趙高若昭侯時申子爲相安得容小人如玘者乎
(問)燕世家不載昭王好方士之事而封禪書中微及之昭王賢者不應有此
(答)齊威宣二王燕昭王晩皆惑於方士雖世所傳王母謂燕昭無靈氣之語不足信然燕齊方士之所聚恐或有之唐憲宗武宗皆英主何嘗不以方士損其業乎
(問)虞卿傳古無言其錯者昨始聞之願詳示
(答)據范睢傳則魏齊之亡在秦昭王四十二年其時虞卿已相趙棄印與俱亡而困於大梁虞卿傳謂其自此不得意乃著書以消窮愁則是棄印之後虞卿遂不復出也乃長平之役在昭王四十七年史公所謂虞卿料事揣情爲趙畫策者反在棄印五年之後則是虞卿嘗再相趙矣何嘗窮愁以老而史公序長平之策於前序大梁之困於後顛倒其事竟忘年數之參錯豈非一大怪事也
(問)荀卿傳葬蘭陵而國策謂其歸趙且錄其絶春申之書誰是
(答)恐是國策爲是荀子書中有與臨武君論兵於孝成王前一事荀子久於齊事在孝成王之前由齊如楚卽爲蘭陵令則何由見孝成乎故知其爲自楚歸趙也史記言春申死而荀子廢今觀國策拒春申之書其辭醇古非荀子不能爲也則或者荀子辭春申而去及春申死荀子以甘棠之舊復游蘭陵而卒焉亦未可定要之其曾歸趙固無疑者
(問)范睢傳廢太后逐穰侯國策同而朱子曰皇極經世只言秦奪太后權未嘗廢也或曰經世不足信
(答)宣太后以憂死是實但未必顯有黜退之舉蓋觀於穰侯尚得之國於陶無甚大譴其所謂逐者如此則所謂廢者亦只是奪其權也是時昭王年長而宣太后尚事事親裁之此便是不善處嫌疑之際一旦昭王置之高閣安得不憂死故人以爲廢
(問)呂不韋傳孔子之所謂聞者其呂子乎何許文信侯之過也
(答)太史公不知道於此見之不特不知所謂達亦不知所謂聞孔子所謂聞者只是論篤色莊一流其在有位便是五伯假之一流不韋乃是亂民豈可語聞太史公見其呂氏春秋一書而以爲聞陋矣
(問)潜邱謂白圭仕魏當文侯時一見史記貨殖傳再見鄒陽傳其爲文侯拔中山下逮孟子游梁之歲七十餘年邠卿誤以爲卽孟子之白圭而林氏又増益其說不知爲又一白圭也
(答)宋人鮑彪已嘗言之但魏人别有一白圭當昭王時是孟子之後輩見國策不知潛邱何以不一引及鮑彪謂當是孟子所稱者
(問)史記衛世家頃侯厚賂夷王夷王命衛爲侯是頃侯以前乃伯也顧寧人曰索隱以爲方伯之伯雖有詩序旄邱責衛伯之文可據然非太史公意且古無以方伯之伯而繋諡者[索隱之說本鄭箋]
(答)康叔明以孟侯稱非伯也衛初封卽是侯爵故祝鮀曰曹爲伯甸是其証也其後稱伯者或昭王以下之所降黜至頃侯而復之
(問)蚩尤據管子則是造五兵者黃帝之臣也而古多言蚩尤與黃帝戰於阪泉則是諸侯之不終者三朝記則又曰蚩尤庶人之貪者許愼據之以爲造兵非蚩尤乃黃帝也賈公彦調劑其說以爲蚩尤與黃帝戰亦是造兵之首故漢高祭蚩尤於沛廷夫黃帝使蚩尤造兵則蚩尤是黃帝賢臣如竊黃帝之兵而與戰則不止於庶人之貪者豈可祭也吳斗南曰漢高所祭是蚩尤之星殆亦不得巳而爲之辭而杭堇浦力詆之謂高祖立蚩尤祠於長安宣帝則祠於壽良後漢詔馬嚴過武庫祭蚩尤不以爲貪鬼且壽良乃蚩尤之冡所在豈是星乎藝文志兵家有蚩尤二篇則許吳之說俱不足信是否
(答)蚩尤爲黃帝造兵自是作者之聖豈有倡亂之理而阪泉之戰則古來傳記俱有之愚疑造兵之蚩尤是一人阪泉倡亂之蚩尤又是一人蓋黃帝在位久故其後有聞蚩尤之名而卽以爲名者以之弄兵惑衆如古來作射之人名羿而有窮之君亦以爲名此其証也後世所祭則造兵之蚩尤非阪泉倡亂之蚩尤也且造兵之蚩尤冡在壽張見於皇覽而阪泉倡亂之蚩尤死於涿鹿誰爲遠道葬之壽張者乎是亦可以見蚩尤之有二也至於蚩尤造兵故卽以司兵之星名蚩尤高祖所祭自未必是星也
(問)章邯從陳别將司馬夷如淳曰章邯之司馬也然則别將二字是贅文
(答)愚意以爲司馬其姓夷其名故冠之以别將
(問)高祖至南陽襄侯王陵降晉灼小司馬以爲卽安國侯王陵也師古以爲非義門曰王陵起於南陽則安國侯卽襄侯蓋其初所稱封爵也不知是否
○韋昭謂襄當爲穰蓋字省而臣瓚小司馬以爲穰是韓成所封陵當封於江夏之襄是否
(答)高祖本紀迎大公呂后時因王陵兵於南陽功臣表陵聚衆定南陽陵本傳亦有之張蒼傳陵救蒼之死於南陽是安國侯卽襄侯矣義門之言是也襄當作穰蓋卽南陽之地江夏則不相接矣韓成之封以元年是時陵何妨自稱穰侯也
(問)亞父范増如淳援管仲以爲例而貢父曰仲父自是管仲之字亞父亦増字如淳妄說
(答)然則呂不韋之稱仲父何也貢父亦偶未之思耳
(問)項王自據梁楚地九郡是何九郡也
(答)九郡從無數之者其中須大有考正據班志數秦置三十六郡之目秦於楚地置十郡則項王所得楚地凡六郡曰漢中以封高祖曰九江以封英布曰南郡以封共敖曰長沙以爲義帝都而項王所得曰東海曰泗水曰薛曰會稽曰南陽曰黔中是也秦於梁地置三郡則項王所得梁地凡二郡曰河東以封魏豹而項王所得曰東郡曰碭是也然則僅得郡八不得九矣及考史記秦初滅楚置楚郡次年置會稽郡而班志於楚郡不書乃知其有漏也蓋秦之先得楚地而置郡者曰漢中曰黔中曰南郡曰南陽在未滅時及滅楚但置楚郡所統甚大次年乃盡定百越而置會稽然楚郡所統過廣故分而爲九江爲長沙爲東海爲泗水爲薛而楚郡但統淮陽一帶班志失之則九郡之數不足今以楚郡益之適得九郡之目胡梅磵曰秦置楚郡班志不見蓋分爲九江鄣會稽三郡其實大謬會稽不在楚郡之內史記甚明而鄣郡並非秦置秦之所分凡得郡五而楚郡亦未嘗廢蓋三十六郡之數京師爲內史本不在其內班志誤以內史亦當三十六郡之一故失去楚郡而不知也
(問)因九郡而并知班志三十六郡之漏乃信考古之難
(答)不特此也史記於三十六郡不詳其目前志於三十六郡有東海而無黔中續志於三十六郡有黔中而無東海旣各失其一而又皆失去楚郡則實止三十四郡矣故亦自知其不足則以內史充其一又不足則以晩出之鄣郡充其一而三十六郡始完裴駰注史記但據續志而不叅前志於是晉志因之厚齋通鑑地理通釋亦因之梅磵注通鑑亦因之以爲續志必同於前志而不知其亦不合也蓋嘗反覆考定而後得之詳見愚所著漢書地理志考證文繁不能悉舉也
全謝山先生經史問答卷九 餘姚史夢蛟重校
諸史問目答盧鎬
(問)彭城之役檄曰悉發三河兵南浮江漢以下史記注皆不得其說而師古畧之梅磵先生以爲一軍由三河以攻其北一軍浮江漢以攻其南是矣然本紀不載南下之軍何也
(答)史漢之文多於本篇不見乃互備於年表與列傳而此事則竟失之然韓信用兵大都如此如伐魏豹則大軍由夏陽而别遣棘邱侯由上郡攻其背是也水經注曰高祖二年置長沙郡又置黔中郡是蓋南下之軍自漢中出先定二郡而有之長沙乃義帝之都而黔中則項王南境乘虛取之所謂南浮江漢也江漢之地過此三郡共敖守南郡漢兵尚未得至其境是足以補遺
(問)五諸侯兵應劭曰雍翟塞殷韓也如淳曰塞翟魏殷河南也韋昭曰塞翟韓殷魏也師古曰常山河南韓魏殷也劉攽曰河南韓魏殷趙也吳仁傑曰塞翟魏韓趙也其說誰是
(答)雍方被圍自不與五諸侯之列塞翟早已亡國河南殷亦亡而常山間關入漢無兵則諸家所數袛韓魏趙爲可信乃吳氏謂塞翟二王雖降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國以兵從行吳氏所以爲此說者以史記雖云元年八月降二王置二郡而漢書則曰二年六月雍亡之後始置河上渭南中地隴西上郡則前此塞翟必如未亡以是爲史記之誤塞翟未亡則足以充五諸侯之列矣而不知又不然史記於元年八月書置二郡者高祖旣滅二國定其疆也漢書於二年六月書置五郡者高祖盡定三秦通正其地界也故漢書異姓王表亦云元年八月置二郡未嘗不與史記同吳氏知其一不知其二而謂塞翟尚如魏豹之得君其國不知功臣表又有曰棘邱侯襄以上郡守撃西魏事在二年三月則翟之不得有其國可見矣敬市侯閻澤赤以河上守遷殷相撃項籍事在二年四月則塞之不得有其國可見矣安得謂二郡至二年八月始置乎且塞翟項王之屬也使是時尚以兵從必全軍入楚不肯隻身亡去矣曰然則五諸侯之二竟爲誰曰魏王之從軍見於其傳韓王之從軍見於異姓王表趙相陳餘以兵從亦見於其傳而合齊撃楚則見於淮隂之傳蓋齊人亦以兵從也是五諸侯之四也其一則殷曰子方謂塞翟不在有國之列而忽以殷當之是自背其說也夫是時漢之置河内郡明矣曰高紀誤也有証乎曰有功臣表閻澤赤由河上守遷殷相撃項籍夫殷尚有相則卭尚有國不然當曰河內守矣蓋殷巳降漢故漢爲之命相而以兵來從及彭城之敗卭死始置郡耳是又五諸侯之一也乃知是時所滅爲塞爲翟爲河南而魏與殷不與焉塞翟巳滅而反以爲未滅殷未亡而反以爲巳亡甚矣其舛也且諸公亦自叅考史漢不甚密耳史記陳平傳曰漢王還定三秦而東殷王反楚是卽司馬卬降漢事也曰項王使平撃降殷王是明言殷降漢而未亡故復降楚也曰居無何漢王攻下殷王是卽漢王撃卬之兵以入彭城事也漢書亦同然則殷之未亡明矣蓋史漢二本紀及表並誤幸陳平傳及功臣表可以正之而五諸侯之數完
(問)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絶其糧食先生謂田橫二字當是衍文何也
(答)是蓋因上文田橫兵敗奔彭越故牽連誤書之其宜芟去無疑田橫義士也雖於項王亦有田榮之怨然是時則項王以橫故喪其大將并二十萬人於齊橫仇漢不仇楚矣而謂爲漢苦楚是與狼子野心之英布等矣橫之奔楚正以越是時中立且爲漢且爲楚故姑依之則彭越或受漢餌而絶楚食田橫不肯爲也向使橫果爲漢苦楚則垓下之師漢必亦召之以壯聲援而事定不必亡入島中矣
(問)鴻溝之約因項王兵少食盡韓信又進兵撃之項羽之兵少由龍且二十萬衆之敗而食盡則以彭越皆有可考韓信進兵獨不詳其始末不知他有所見否
(答)是不見於淮隂本傳見於灌嬰傳蓋項王但與漢爭於滎陽敖倉之間雖兵少食盡尚可支吾而韓信巳王齊故自淮北搗其國都觀灌嬰傳則其兵攻彭城又越彭城而南直渡廣陵縱横蹂躪項王腹心中不可保矣安得不議和乎故世但知垓下之戰非信不捷而不知其大功在用灌嬰當此之時項王良將已盡無能與嬰抗者卽不約中分天下亦內潰矣此從未有爲淮隂表彰其事者唯是史漢皆言灌嬰已攻降彭城則恐未必彭城乃楚都若巳降項王且安歸蓋是圍彭城而破其軍也
(問)史記秦楚之間月表謂淮隂王楚以齊還漢梅磵於通鑑則曰兼王齊不知其何所據按曹參傳初相齊及改王楚參歸相印則似史記爲是
(答)恐當以梅磵爲是蓋使淮隂以齊還漢則漢必早立齊王不待信禽之後也漢畏信見其不肻還齊信之禍所以亟也觀田肻之賀不言得楚而言得齊又曰非親子弟莫可王齊則信未嘗還齊也夫以信王楚固非漢之所能忘情而况加以齊甚矣其愚也
(問)貢父曰古人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但貴右者似戰國時俗也吳斗南曰乘車貴左兵車貴右戰國時習見兵車之禮故貴右然信陵虛左迎侯生則亦有時而尚左貫高至漢漢臣無能出其右者則漢亦尚右
(答)左右之禮亦難考仲虺爲湯左相是伊尹以右相先之慶封爲齊左相是崔杼以右相先之不必軍禮也軍禮止楚人尚左故王在左廣中而魯舍中軍季氏將左師則似魯又上左此皆難以强爲之說大抵位次之間尚右者多
(問)漢别將撃布軍洮水蘇林如淳皆不能言洮水所在徐廣曰在江淮間而不能實指其水胡梅磵曰乃零陵之洮水也布欲由長沙入粵故走洮水按江南唯零陵有洮水則梅磵之言是也而吾丈不以爲然願指其地
(答)梅磵最精於地學然其通鑑所言亦往往多悞者蓋地學至難卽如九江左右本無洮水而布之走死於番陽布之封也兼有壽春江夏豫章而都壽春豫章在壽春之南番陽又豫章之南長沙又番陽之南零陵又長沙之南非可猝來猝返而長沙與布婚雖欲依之然長沙則正當嫌疑之際使布竟得長驅直入其國與漢兵鬬於洮水則長沙直與之同反矣旣不與之同反則便當逆拒之布安得走洮水乎且布旣至洮水而敗矣何以不竟走粵乃返轡而東又出長沙之境重入於淮南國中之番陽而長沙始遣人誘而殺之不殺之於其國而縱賊之出而徐殺之何其愚也夫布與長沙婚則必約長沙同反長沙不答所以能世其國而容布入其國而橫行乎且布欲入粵不必走長沙布國中之豫章與粵接可以入粵之徑甚多而布欲走長沙者特望其同反也長沙不答所以逆之於境而誘而殺之番陽是布尚未出其國也然則洮水者何水乎曰是誤文也蓋九江之沘水也沘與洮相似而訛蓋布敗於蘄反走其國又敗於沘乃思投長沙未至而死於番陽如是則其地得矣沘水見水經[顧宛溪欲以震澤之洮湖當之則在吳王濞國內矣益謬]
(問)南武侯織亦粵之世立以爲南海王文頴謂尉它正據南海前以封吳芮尚是遙奪兹復遙奪以予織未得竟王之也但讀詔文則織當是無諸之族蓋亦必以功而封豈竟無寸土而虛命之者
(答)王隱晉書地道記以爲封於交阯之嬴{阝婁}亦恐未是交阯在桂林以南尉它所屬役也高祖時其道不通無諸之族安得越尉它而王之要之無諸之族則必其種落東與閩越相接西與尉它相接而其所據南武之地蓋在南海境中有犬牙交錯者故以南海爲國而王之文頴以爲虛封不知文帝時明有南海王反見於淮南王安傳傳曰前此南海王反先臣使將軍間忌撃之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是非虛封可知矣淮南王長傳亦有曰南海王織以璧帛獻皇帝是未滅時又曰南海民處廬江界中反則旣遷之後也蓋其地在今汀潮贑之間以其爲無諸之族則知其近於今之汀以其所封爲南海則知其近於今之潮以其遷於廬江之上淦則知其近於贑文頴讀史漢不審而以爲虛封王隱則妄指其地
(問)漢書高后紀所書孝惠後宮子五而恩澤侯表則六壺關侯武之下尚有平昌侯大不書何也
(答)史記高后紀詳於漢書但於五侯之封亦不及平昌至六年始書立皇子平昌侯大爲呂王更名梁曰呂呂曰濟川故其後書濟川王大呂氏旣平徙濟川王封於梁未幾皆誅按大嗣封呂王則明是呂氏之子故漢書亦見之異姓王表而其封侯之年據恩澤侯表在五侯之後故史漢本紀並失之
(問)尉它自稱南武帝泰泉先生謂它改南海爲南武非如師古等所云生諡也引南武侯織以証之是否
(答)據史記尉它未受漢封時自稱南粵武王及僭號自稱南粵武帝則武自是生諡漢書它稱南粵武王與史記同而其後乃稱南武帝此是脫文漏去粵字泰泉謂它改南海爲南武其說無據蓋南海境中有地名南武當在今潮州汀州之交故織以閩粵之族侯於其地而並非尉它之臣也非尉它之臣豈肻取尉它所改地名以署其國而是時織巳與它並爲王則它欲爲帝又不肻取織封侯之小縣以自名也審矣蓋南海之有南武猶東海之有東武並非它改南海之名而名之也試觀東粵王之反亦自稱爲武帝則泰泉之言非也
(問)厚齋謂古人受刑袒右引儀禮疏以証之然則爲呂氏右袒以示將有刑也盧六以曰王孫賈之誅淖齒則曰欲與我者袒右是不過以卜衆心之從違非如受刑之說義門曰木强老革倉卒間未必學叔孫太傅也然則厚齋之言非與
(答)陳涉之起亦袒右則厚齋之說未足信
(問)景帝詔三輔舉不如法令者貢父曰此時未有三輔武帝之時始改主爵中尉爲右扶風此時袛左右內史耳詔文誤也但此係詔書何以有謬
(答)是時或巳分右內史之地以屬中尉與左右內史並治京師亦未可定觀武帝營上林其時亦尚未定三輔而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以償鄠杜之民則中尉巳與左右內史並治京師隱然分三輔矣特其後始改定京兆馮翊扶風之名耳
(問)救決河起龍淵宮孟康顔師古以爲西平之龍淵宮酈道元以爲瓠子之龍淵宮劉攽以爲黃圖茂陵之龍淵宮三者誰是
(答)救決河與起當連書則道元之說是也茂陵之宮亦是武帝夸其導河歸北之勛而爲之西平之宮則别是一古跡堇浦亦以愚說爲然
(問)漢武帝置五屬國王厚齋曰考地志屬國都尉安定治三水上郡治龜兹天水治勇士五原治蒲澤張掖治日勒按志則張掖之治日勒者但言都尉不言屬國都尉
(答)張掖二都尉其治日勒者郡都尉其治居延者乃屬國都尉但前志亦無明文見續志
(問)文頴曰盛唐不知何地當在廬江左右韋昭曰在南郡師古以韋說爲是而先生主文說乞詳其地
(答)盛唐在樅楊故下文帝作樅楊盛唐之歌樅楊今之桐城太平寰宇記於桐城縣引水經注曰大雷水東南流逕盛唐戍今本水經注失去江水第四篇故無其文不應小顔生唐初亦不見也然則文頴之說是矣
(問)西京十三州刺史沈約劉昭皆以爲傳車周流無常治也而師古引漢舊儀則有治世多疑其非齊侍郞次風尤力主沈劉之說如何
(答)漢志書太守都尉之治而刺史無有故皆以沈劉之說爲是但刺史行部必待秋分則秋分以前當居何所豈羣萃於京師乎則師古之說未可非也西京初置刺史官止六百石故志畧其治况漢舊儀未必竟誣妄也
(問)昭帝五年罷象郡按漢無象郡所罷何也
(答)漢之日南郡秦之象郡也此是誤文當云罷日南郡耳然日南似未嘗罷或者暫罷而旋復之則史有闕文
(問)平帝罷安定呼沱苑以爲安民縣道元以爲安定郡之苑也師古曰是中山之安定誰是
(答)曰呼沱則是中山非關中也况平帝由中山王爲天子故首加恩於潛藩但中山之安民縣前志續志皆無有殆亦不久并省
(問)史漢諸侯王表言高文之時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而先生以爲不止十五願聞其數
(答)是時天子所有河東河南河内魏郡東郡潁川南陽江陵武陵巴郡蜀郡漢中廣漢雲中上郡北地隴西則爲郡十七又益以内史則十八
(問)史漢皆言景帝之時趙分爲六徐廣曰趙河間常山中山廣川淸河也顔師古曰趙平干眞定中山廣川河間也孰是
(答)景帝時尚未有眞定平干二王乃武帝所封徐廣是
(問)管共王罷軍齊王子也所封當在齊地管則鄭地何也
(答)管乃菅字之訛濟南郡之菅縣也道元注水經可証于思容齊乘中已及之索隱以爲滎陽者謬然卽其謬可以知唐本史漢二書皆以沿襲誤字而莫取水經注以正之可怪也
(問)史表齊悼惠王子楊虛恭侯將廬漢表作楊邱恭侯安而别有楊虛侯將閭相舛錯
(答)楊邱地志作陽邱在濟南楊虛倉公傳亦作楊虛道元曰在高唐引地志証之然今之地志無此文齊次風因以爲卽平原之樓虛但功臣表元帝時别有樓虛侯則次風之言亦未的要之道元以商河出於楊虛則自在高唐平原之間特不可以樓虛當之耳是楊邱楊虛之地爲二也不可溷也將閭後嗣爲齊王諡孝則安得爲侯之時先諡恭是恭孝之諡爲二也不可溷也史表誤而漢表是也
(問)白石侯雄渠索隱以爲白石在金城正義以爲安德誰是
(答)漢人封國從未有在河西者而是時則河西尚未開也豈封之匈奴境內乎安德在平原正齊所分地犬抵諸同姓列侯表所封地最難考從未有疏証之者愚别有稽疑二卷巳成書可得其十之八足下試取觀之
(問)中水赤泉杜衍五侯史表皆作莊侯漢表皆作嚴侯蓋避諱也而徐廣注史記曰五侯手殺項王故皆諡壯然則非莊也非莊而漢表何以俱改曰嚴
(答)此恐是班氏所見史記誤本以壯爲莊因改爲嚴徐氏雖生班後然所見反是善本蓋五侯當諡壯不當諡莊也凡古文籍亦甚有善本而反後出者
(問)藁侯應作槖侯地志山陽郡之槖縣也臣瓚音拓而師古於功臣侯表竟音槁似謬
(答)師古不甚精於六書故其考字最疏如澧水出郾縣後世流俗本訛作{屋卩}而師古卽音屋蓋不勘正於水經也洨侯呂産後世流俗本訛作汶侯而師古卽音問蓋不勘正於史表也涐水見於說文地志訛轉爲渽水則竟無其字而師古卽音哉皆與槖藁一例三劉吳氏亦未能正
(問)齊哀王之舉兵幾壞於召平而成於魏勃乃文帝反封召平之子爲黎侯而魏勃大受灌嬰之責何也
(答)是漢之君臣有爲爲之也蓋討諸呂者權也不肻發兵者經也罪魏勃所以預防伍被之徒也封召平之子所以養成後來張尚王悍韓義諸人之節也斯其慮遠矣又按文帝因大臣先有立齊之議故不忘情焉薄朱虛東牟之賞而齊王之薨僅諡曰哀又託以推恩悼惠諸子分其國而六之故召氏封魏氏不封皆有成心
(問)成安{思阝}侯郭長師古曰{思阝}音杲是何諡也
(答)諡法無{思阝}字不可解而{思阝}亦不音杲丁度集韻{思阝}想止切音璽是也然集韻以爲國名則亦謬
(問)高帝功臣之克世者惟平陽恩澤之克世者惟富平而歸德侯先賢撣直至東京之永平何也
(答)歸德以降人封故義門曰想其封國雖在汝南之歸德而仍居屬國之地所以得久愚考下摩侯冠支亦以降人封在猗氏而詔居弋居山則義門之說是也
(問)王氏五侯之後平阿侯譚之孫述在東京尚襲爵何也
(答)五侯中不得爲大司馬者二紅陽及身不得其死平阿之子仁不得其死皆以忤莽也而亦正以是受福紅陽之子丹首降世祖有功其子泓因得封而仁之子亦嗣爵二侯幸矣加於王涉王尋王邑軰遠矣
(問)漢之給事中侍中最爲要近然無定員而野處以爲宋時閣門宣贊祗候之流但漢多用士人爲之其信然與給事中侍中似非閣門諸吏比
(答)野處之言非也漢初侍中亦雜故賈誼至與鄧通同侍中而爲通所譖其後則大屬淸流得叅天子密勿不由尚書省白事故弱翁以此剪霍氏更生以此忤石奄是豈宋之閣門官所比然其中亦有差等如劉歆之爲常侍則不過校正文史耳
(問)百官表景帝五年安邱侯張毆爲太常凝是張執
(答)所紏是也漢之太常必以諸侯爲之見野處容齋隨筆中毆在漢書中有傳是安邱侯說之子然不嗣爵官廷尉不官太常嗣爵者奴而執是奴子
(問)用脩咎古今人表后夔一人而夔在上中后夔出於下上豕韋與韋一人而豕韋在上下韋在下上范武子與士會兩見計然卽范蠡所著之書而兩見何其謬一至此
(答)是表之誤不僅於此而用脩所舉唯范武子一條果是錯若其分夔與后夔蓋以九官之夔非左傳取豔妻之后夔古人原有此說故分之而豕韋乃五伯中之豕韋若韋則三蘖之韋也分之甚是計然或曰計倪亦非卽范蠡也
(問)漢高帝之八年楚元王之三年也律歴志中何以不書漢年而反書楚年志中楚元之年凡三見
(答)是必劉歆之文也蓋周歴之後有魯歴以魯紀年劉氏爲楚元之後故援其例而以楚紀年是雖以意度之然觀志云魯緍公二十二年距楚元七十六歲則是以楚歴接魯歴矣
(問)律歴志曰漢高卽位歲在大棣之東井二十六度鶉首之六度故漢志曰歲在大棣名曰敦牂太歲在午不知大棣是何分野
(答)大棣之名不見於十二分野鄭郭杜賈孔邢言分野無及之者但以漢高卽位之年在午考之史記天官書有云敦牂歲歲隂在午星在酉歲隂者太歲也卽所謂鶉首之六度也其云星者歲星也殆所謂大棣之東井二十六度也然則大棣卽壽星之垣而不知古人何以皆缺之蓋十二分野間多别名如元枵一名顓頊之虛大火一名閼伯之虛娵訾一名孟陬則壽星或亦一名大棣但祗見於此更無可考
(問)漢十九章之樂歌先生謂其篇次有錯是在三劉吳氏俱未之及願詳示之
(答)據言十九章中匡衡所更定二篇俱大可疑其曰匡衡奏罷鸞輅龍鱗更定天地之篇爲第八按鸞路龍鱗乃第七篇惟泰元詩中語匡氏奏罷之而更定之則天地之篇仍是第七也今列舊詩爲第七以更定者爲第八何也又曰匡衡奏罷黼芾周張更定日出入之篇爲第九按黼芾周張卽匡氏第八篇天地詩中語匡氏自更定之而又奏罷之而又更定之益可怪且果如此則日出入之詩亦仍是第七也今以爲第九是三詩實指一詩不滿十九章之數矣是必有脫落訛謬之失而今不可考
(問)郊祀志曰武帝移南嶽於霍山邢叔明爾雅疏所本也吳斗南力攻之然則孟堅於當代掌故豈亦有誤乎
(答)班氏此言本之史記然未覈霍山本一名衡山安得謂長沙之所移乎夫吳苪之王於江夏而國曰衡山蓋江夏本九江之所分故以天柱爲望而名其國及三淮南之分封則得廬江豫章者國曰廬江得江夏者亦曰衡山是二衡山王者皆不在長沙而以九江之分地得名則霍山之一名衡山由來舊矣斗南欲攻班氏何不引二王之國以証之乎至於三代南嶽之祀或曰在天柱或曰在長沙若以大小較之似當以長沙之衡山爲是特不可以天柱衡山之名爲長沙所移者蓋漢家南嶽其在元封五年以前似原在天柱不在長沙何以知之志曰元鼎三年濟北王獻泰山而常山爲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邦唯南嶽是九江之衡山故可云在天子之邦若在長沙則尚屬王國不得曰天子之邦也而以爲元封五年所移可乎是皆班氏所未及撿吳氏亦所未及詳也
(問)地理志上黨郡壺關縣師古引應劭曰黎侯國也東郡黎縣師古又引孟康曰詩黎侯國也齊次風因以壺關之黎爲商時之黎而東郡之黎爲周時失國寓衛之黎是否
(答)商周之黎皆在壺關無二地黎爲狄滅遂寓於衛水經注瓠河東有黎侯城是寓城非國也晉成公滅狄復立黎侯是明在潞國之旁無疑矣師古不能紏孟康之誤而次風從而和之非也
(問)泰山郡之乘邱師古以爲公敗宋師之地濟隂之乘氏又引應劭以爲公敗宋師之地果孰是也
(答)是在杜氏左傳注了然蓋其曰魯地則明是泰山郡之乘邱若濟隂之乘氏則宋地矣道元於水經亦狐疑不止師古也
(問)鄲侯周緤蓋沛郡之鄲縣也史漢注皆音多而沈繹旃曰讀如字何也
(答)繹旃之考正史漢皆見之於水經注中甚有佳者如鄲字之音足發二千年之謬漢書周緤本傳引蘇林注鄲音多寒翻則固讀如字也史記周緤本傳亦引林注但云音多則斷脫去下二字而史漢二侯表所引亦然漢志引孟康之言亦然水經注所引亦然則竟讀作多字矣然古小學書中無此音自丁氏集韻出添一條曰鄲音當何反則更無有疑之者矣繹旃抉其謬而發之
(問)蘭陵有二有東海郡之蘭陵有臨淮郡之蘭陵荀子所仕厚齋以爲東海不知是否
(答)晉書地道記東海之蘭陵是魯次室邑是時魯尚未亡則荀子所仕當是臨淮
(問)上谷郡潘縣前志續志晉志魏志並作潘顔師古音普半翻吾丈引梅磵先生曰據水經注潘當作瀵大是異聞然考之今本水經亦作潘願吾丈審定
(答)師古所見諸史是唐本梅磵所見水經是宋本似未可以與師古爭然道元注水經則是六朝本又在師古之前矣今本木經漯水篇潘縣潘水皆潘字雖吳下所稱宋本亦然乃於河水篇河水過蒲阪下引帝王世紀曰舜都蒲阪或言都平陽及瀵乃恍然曰是漯水篇之瀵也古人言舜都廣寗廣寗在上谷乃知世紀之瀵正諸史所誤爲潘者師古未之審也水經今亦無善本盡改瀵爲潘而賴河水篇中尚存其一字然非梅磵之言亦何從蹤跡之斯眞所云一字足千金者也
(問)王氏漢藝文志疏証引唐氏曰春申君死當齊王建二十八年距宣王八十七年劉向言卿以宣王時游學卽以宣王末年至年巳百三十七矣宣王伐燕孟子在齊不得如向言後孟子百餘歲按此何以解之
(答)太史公謂孟荀同時固未必然中壘以爲後百餘歲亦未必然蓋同時而又同居於齊不應一無問答而使其後百餘歲則巳入秦人一統之世矣大抵孟子游齊當宣王荀子游齊當湣王據經典序錄子夏之詩三傳爲孟仲子仲子再傳爲荀子則時代可推矣
(問)陳餘雖棄將印不從入關而其在南皮尚以詩說降章邯未爲恝然於諸侯者項王靳賞而遺之豈不悖乎
(答)項王之失非一不祗於陳餘也惟是陳餘棄將印仍有說降章邯之勛使其并辭三縣之封不受遨游燕齊以終身庶幾魯連之遺矣吾甚爲陳餘惜也
(問)鍾離昧在項氏爲名將然及其喪職匿於韓信國中而曰漢所以不撃取楚以昧在斯言恐失之夸果爾昧何以不救項氏之亡
(答)陳明卿嘗言之矣漢何故以昧不敢撃楚乎然當時辨士之言類如此
(問)瑯琊王劉澤呂嬃之婿其封王本不以正黨於産祿是以齊王誘而畱之澤以計脫入關文帝卽位不降封而反以大國酬之何也
(答)文帝長者而卽位時所舉定亂之賞甚有私蓋大臣本擬立齊王而澤恨齊王之紿之故撓其事文帝以是得立而澤遂得徙封燕以報其功不念其平日之黨於呂也則朱虛東牟之見絀固宜矣雖然絀朱虛絀東牟絀齊并絀其功臣魏勃而褒燕褒齊相召平之子則固文帝之自爲謀也至於平陽侯曹窋曲周侯酈寄皆有功而不加封陸賈亦不封不可曉也豈諸臣皆朱虛所善故同欲立齊王者與
(問)漢書功臣表功狀皆與史記同獨王陵異史記王陵功狀曰以客從起豐以廐將别定東郡南陽從至覇上入漢守豐上東從戰不利奉孝惠魯元出睢水中及堅守豐平雍侯漢表功狀曰以自聚黨定南陽漢王還撃藉以兵從定天下侯但史記王陵本傳漢書王陵本傳皆與漢表功狀合而不與史表功狀合誰爲是者
(答)王陵是自聚黨定南陽者未嘗從起豐未嘗從至覇上未嘗爲漢守豐史表功狀之言皆謬但陵自定南陽歸漢甚早而不從入關者蓋高祖畱以爲外援本傳以爲不肻屬漢則又非也陵不屬漢何以能免張蒼於死而次年高祖卽用其兵以迎太公非陵屬漢之明文乎且陵母之賢一死以堅陵之從漢矣則謂陵不肻屬漢高祖恨之其封獨晩非也蓋漢初功臣位次第一曰從起豐沛二曰從入關三曰從定三秦而陵之功皆在此三者之後又無秘策如陳平等則其晩宜矣故曰史表誤然漢書亦非也
全謝山先生經史問答卷十 餘姚史夢蛟重校
諸史問目答董秉純
(問)梁書劉之遴傳今本漢書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武五子宣元六王雜在諸傳帙中古本諸王悉次外戚下在陳項前其次序以誰爲是
(答)所謂古本者僞也外戚傳以元后傳與莽接有深意焉則必無升在列傳首卷之理外戚傳不列於陳項之上則諸王傳亦不次外戚也蓋陳項是羣雄其不爲諸王屈也是史法也之遴妄信而仍之
(問)樊噲破河間守軍於杠里河間在秦不列於三十六郡之目是何守也
(答)秦之三十六郡無河間固明文也卽令有之河間時已屬趙項章鉅鹿之軍隔於其間不得至中原也杠里一見於高紀再見於是傳注家雖不能確指其地然高紀由陽城至杠里由杠里至東郡成武是傳由成武出亳至杠里由杠里至開封則其地在梁周之間非河間之所部也是其爲誤文不待言也以地按之或是三川守之軍則近之
(問)樊噲傳虜楚周將軍卒師古以爲周殷先生非之必别有所見
(答)周殷是時守九江巳以軍降漢會撃陽夏則此别是一人矣項氏諸將尚有周蘭
(問)東發先生謂鄧陸朱劉合傳之不倫是否
(答)誠哉是論但東發貶叔孫通似太過通晩年有爭易儲一大節雖前此爲佞而在漢則不可與朱建並貶矣竊謂酈食其畫策守敖倉劉敬請都關中陸賈招降尉它三臣功皆大而隨何亦當増入爲同列合之以叔孫通至朱建當黜之附辟陽傳中
(問)淮南王安傳言安以武帝一曰晏駕大臣必立膠東王不卽常山王何也
(答)景帝十三王而岀於王美人者此二王也王美人者王后之妺於武帝爲從母之弟尤親故云
(問)蒯伍以息合傳亦似不倫
(答)亭林嘗言蒯伍只合附見於淮隂淮南二傳最是要之蒯生尚可伍則下矣江則更下矣息則無賴耳原不合作特傳
(問)直不疑傳將河間兵撃吳楚先生謂是撃趙何也
(答)河間是趙之分國是時趙方同反安得踰趙而東征誤也
(問)如淳以馮敬卽馮無擇子宋祁據功臣表曰非也而先生謂秦漢之間有二馮無擇疑亦有二馮敬願聞之以解如宋二說之紛
(答)秦本紀馮無擇是秦將軍馮敬是其子初仕魏王豹者也文帝時爲御史大夫者相去不遠故如淳有此言功臣表别有漢將軍馮無擇呂氏之私人其子亦以呂氏誅宋祁之所本者此也而不知如淳所指是秦之馮無擇則祁誤矣惟是馮敬以御史大夫共廢淮南據百官表不詳其以後之事若如賈生語則是爲淮南所刺死所謂匕首已陷其胸者也淮南王長已廢誰爲之報仇刺殺敬者且刺殺三公非小事而絶不見於他傳尤可怪者馮奉世傳岀自馮商之手詳序其先世乃但及無擇不及敬豈有以敬之位三公死國事而不一及之者故愚又轉疑别是一馮出自别望殆非馮無擇子也然則宋祁固誤如淳之說亦尚自可疑也若景帝時又有雁門太守馮敬死於匈奴則又是一人矣
(問)史漢皆以爰晁合傳先生謂其失史法竊意是不過以其同爭七國事而合之耳非以其人同道也
(答)晁錯雖以急切更張蒙謗殺身然其料七國則非過也爰盎直是小人之尤以私怨欲殺錯而使漢戕三公以謝過於逆藩卽令七國之師可罷而流極之勢將使諸王成唐末鎭將之悖害國是何等其罪一也况又料事不明卒不能罷吳師其罪二也奉使不能結約計惟慷慨責吳楚一死以謝錯乃抱頭鼠竄辱國不一而足其罪三也幸而景帝護前得以不問不然盎赤族矣觀盎之生平巧詆絳侯面折申屠嘉相總欲掀大臣而奪之位故淮南王長之事亦勸文帝誅三公直是小人之尤其引愼夫人席及爭梁王事不足以贖其大罪史法但當附見之晁錯傳中錯則功罪固自不相掩也
(問)史記以張馮爲一傳汲鄭爲一傳漢書合之東發先生嘗謂汲鄭不應合傳矣不知張馮何如
(答)汲長孺在漢時無倫軰鄭莊固不敢望况莊有引桑宏羊之罪乎張釋之是名臣而亦非汲之儕馮則并非張之比矣張可與田叔作合傳而馮附之汲當作專傳鄭應附韓安國兒寛一軰傳中大抵史記習氣但就一節紐合張晩年不用於景帝馮亦老困故合之汲鄭亦以其失勢後之寂寞
(問)鄒陽上吳王書越水長沙還舟靑陽劉仲馮曰靑陽吳地是否
(答)靑陽卽長沙始皇詔書所云荆王請獻靑陽以西是也仲馮誤矣
(問)史記竇田爲一傳附灌夫韓安國自爲一傳漢書合之是否
(答)史記固非漢書尤爲不合竇田薰蕕相去遠甚竇本不以外戚得封自以七國時功而爭梁王爭栗太子其大節甚著在景帝時當與條侯作合傳晩節不善處進退之間自是無學術然安得謂之凶德而使與田蚡同列田蚡特豎子無一可稱晚有交通淮南之大逆只合黜之在外戚傳史公生平習氣喜道人盛衰榮枯之際以自寫其不平而不論史法故以灌夫之故强合竇田爲一傳漢書則因韓大夫在東朝與議竇田之獄而并牽合之尤非也安國祗應與鄭莊軰合傳
(問)韓安國爲梁內史說長公主以免梁王於詭勝之禍見梁王傳亦見鄒陽傳而安國之傳則分爲二其說長公主乃爲中大夫時梁王僭用天子警蹕致帝怒事在詭勝入梁之前及安國免官復起爲內史詭勝殺袁盎致禍則安國不過勸王殺此二人而未嘗更用長公主之力也三傳相矛盾
(答)梁王用警蹕未嘗干景帝之怒及殺袁盎始得罪則是安國之勸殺詭勝復營救於長公主以免禍蓋是一事其分爲二者誤也
(問)長沙定王傳應劭注王以舞得益地信否
(答)是妄言也武陵桂陽並未嘗屬長沙而零陵至武帝始置郡安得如劭所言
(問)衛靑冡象廬山師古無注廬山是何地之山
(答)但以祁連山例之則是塞外之山胡梅磵曰揚雄所謂塡廬山之壑者也按匈奴中有奚苻盧山見趙充國傳
(問)杜周爲執金吾治桑衛獄亭林先生謂衛太子獄在周卒後四年桑大夫獄在周卒後十五年班生之謬一至此乎
(答)周爲金吾正是武帝作沉命法時當是以此見長而至三公而史誤以桑衛之獄當之
(問)戾太子傳以賓客多異端歸咎於博望苑之立蓋以爲巫蠱張本也巫蠱旣是江充之誣則於戾太子何與乎異端之說似乎成敗論人矣
(答)戾園始終不見有賓客生事者其後起兵亦祗一石德主謀石德謂之不學無術則可謂之異端則非也此爲史臣之附會無疑通鑑載戾園處疑畏之中極其詳悉乃知戾園固無過而武皇亦尚未失父道天降厄運生一江充以禍之但通鑑此條絶不知其何所出攷異中亦不及西京事除班書外唯褚先生補史記偶有異同而荀紀則本班氏溫公不知采之何書大足改正班史而惜胡梅磵亦未嘗一攷及也
(問)東方朔傳何其言之龎也
(答)史漢皆喜於文字見奇詭而不論史法漢書校史記畧减然如司馬相如東方朔傳仍所不免以史法論朔之斥吾邱麾董偃戒侈奢其生平大節三者巳足何得滑稽之娓娓乎其實文字亦不尚此穢語
(問)班氏稱梅福繼嗣封事合乎大雅信耶
(答)子眞早犯王鳳晚逃王莽斯爲孤飛之鴻而謂封二王之後足以得繼嗣則其言失之於愚成帝之荒淫豈以二王無後故絶嗣乎班氏稱之抑又愚矣
(問)以霍光爲霍叔苗裔得非附會
(答)班氏如此謬語最多以韓增之貴盛爲本於周烈以杜延年之貴盛爲本於唐杜世祿以霍光爲霍叔後可謂無恥之言褚少孫以爲霍太山之靈生光可嗤一也
(問)王貢合傳東發先生謂其不應次之四皓鄭嚴之後固巳但王貢亦似不類於龔鮑而龔鮑尤不屑同羣於紀唐班氏合傳豈非太舛
(答)王貢二人本異王之風節高而貢乃石顯之私人蓋韋元成匡衡一流也但以彈冠一事合之則王受玷矣王宜自爲傳移貢於韋匡傳中龔鮑合郭蔣薜方等爲一傳紀唐但應附見莽傳中則得矣李杲堂先生嘗别撰西京忠義傳四卷首以王章劉向繼以何武鮑宣王安辛氏三子翟義張元皆死莽者又繼以彭宣王崇梅福邴漢陳咸逢萌龔勝龔舍孔休薛方郭欽蔣詡栗融禽慶向長蘇章蔡勲皆不仕莽者而諸劉之死者并劉宣另爲一卷其末卷則李業王嘉王皓譙元皆不仕莽而其後死於公孫述曹竟死於赤眉足以補班氏之遺
(問)翼奉勸遷都成周之說亦似不切時務
(答)奉乃術數之士蓋見洛都之有王氣而有此言而不知元成哀諸帝不足以當之也所以術數之士未必竟無所知然不足恃向令是時果聼其言庸足救西京之亡乎
(問)厚齋先生曰魏相以易相漢能上隂陽之奏而不能防宦戚之萌匡衡以詩相漢能陳關雎之義而不能止宦寺之惡義門謂魏不可與匡並論然否
(答)魏匡自是截然二等魏有得有失匡則小人而已漢人原無能以經術爲宰相者魏亦安敢曰以易相乎厚齋譏魏由許氏恩餘之臣以自通以致末流不能止宏石之惡義門謂魏之由平恩蓋以發霍氏之奸未可深咎其說亦是但宣帝以刑餘爲周召而魏無一言則厚齋之責備固難免矣義門雖欲爲之左袒安可得乎若匡又何譏焉
(問)王商史丹傅喜合傳先生議之願求其故
(答)王傅可合史不可合世但讀史丹本傳盛稱其擁戴成帝之功遂以爲賢者不知附會王鳳以排王商實皆史丹爲之魁也史高排蕭望之劉向於先丹排王商於後班史不能冩出此一層故史丹但宜入外戚傳
(問)翟方進傳以翟氏之亡爲壞鴻隙陂之報其言近於附會然否
(答)方進壞陂自是不合然以此爲其滅宗之所自則忠臣志士自此氣短非君子之言也方進生平極醜不應有此佳兒若以壞陂得此報則所以報之者反榮之矣總之班氏賤守節故於王章傳載其妻牛衣之語而末又述其合浦采珠之事甚陋李杲堂曰王章之妻庸人遇班氏庸史而傳龔勝傳載老父天年之語亦害大道杲堂曰老父與草木同腐天年雖永何益至論翟義爲不量力尤悖
(問)美新投閣或以爲谷永或以爲劉揚而以揚子年祗七十有一不逮天鳳五年是否
(答)是皆愛莽大夫之甚而曲爲之脫者蓋揚子年四十餘而入京成帝方郊祀甘泉是永始四年也次年而王根秉政薦之是確鑿可據之文也由永始四年至天鳳五年計三十年揚子以四十餘入京又三十年正七十一何年數之不符也今必欲諱其莽大夫之恥以爲不逮事莽乃自成帝建始元年數之則移揚子入京之歲在二十年前自可從而爲之辭矣夫建始初元王鳳秉政非王根成帝並未祀甘泉揚子枮坐京師二十年以待王根之薦乎故爲揚子辨者不甚讀書而徒費此苦心也若谷永則死於王根之世有明文而又移而後之二千餘年之故鬼爲諸公顚倒壽算悲夫
(問)義縱以揚可爲亂民此事甚可傳
(答)酷吏傳中二人頗當洗雪郅都無一事不可傳只爲凌逼臨江王致死遂入酷吏義縱無一事不當死只有誅揚可宜入名臣論世者不可不知也
(問)史記貨殖傳詳及周秦貨殖諸公宜也班氏斷代爲史何以不去
(答)此先儒所巳言者但頗不然班氏之文自傳首以至陶朱子貢等六人因及秦漢之制富家計然之畧通爲一篇是叙次貨殖之緣起非傳也至程鄭卓王孫始是本書之傳今本誤割裂之以六人皆各爲一傳則直與史記複矣非班氏本書之叙次也錢塘施太學廷樞善考古亦以予言爲然
(問)西河漕中叔以游俠爲王莽所惡捕之卒不能得斯其人殆非凡兒也
(答)游俠至宣元以後日衰日陋及巨君時樓護原涉之徒無足稱矣中叔得罪於莽殆是何武鮑宣之客而又冥鴻遠去不爲甄哀等所羅織其本領甚高惜乎班氏序之不詳要之足稱朱家劇孟後一男子
(問)據水經注丁姬墓不甚毁而史言周棘其處以爲世戒何也
(答)莽所最恨者傅后也元后所最恨者亦傅后也丁姬則無之故周棘者傅后之陵而丁姬得末减不過取其太后之璽綬而巳史槩言之誤矣
(問)丁明爲大司馬與傅晏同時世無稱焉而先生進之何鮑諸貞臣之列願聞其說
(答)丁傅當時並稱其實擅權者傅氏而丁氏無聞焉細考之則丁明乃賢者史稱其爲大司馬能任職與丞相王嘉善見其死而憐之又惡董賢而卒之爲賢所排則明之賢可知莽將簒國時明在侯國而莽殺之當時雖賢如傅喜尚不爲莽所忌而獨忌明則明之賢可知蓋莽於丁傅二后惡傅不甚惡丁而於二后之族則惡丁反甚於惡傅可以知明之正色立朝矣愚序李氏西京忠義傳始表章之以補班氏之遺
(問)陳咸避莽事詳見於范史陳寶傳謂咸以莽未簒時巳去尚書之任莽簒以掌冦大夫召之不應通鑑采之而莽傳則咸巳在掌冦之任但不久而去其事不同
(答)范史所據者殆是陳寶家傳或推崇其先世而過美其詞恐是莽傳爲得實如范史所言風節固極高卽如莽傳亦不失爲見幾補過之君子可以附之龔鮑之後也
(問)何武公孫欲排莽於平帝之初互自相舉武竟死國而祿晩應莽之徵則庸人耳武之舉祿誤矣
(答)二人欲排莽而互自相舉便自貽人口實只此可以見其無才卽令爲大司馬亦不能辨莽也蓋何武是德優而才短若祿更不足言矣李杲堂曰高舂餘景俯首僞庭內負宿心外慙良友名言也
(問)謝承後漢書豫章太守賈萌討王莽而死太平御覽引安成紀謂萌與安成侯張普爭地而死而莽傳則萌以九江連帥爲莽拒漢而死誰是
(答)恐是莽傳爲是倘如謝書則翟義之流矣莽之九江卽漢之豫章而連帥卽太守也
(問)尉它之地自大庾而西奄有七郡蓋盡得南荒矣水經注亦載其以次子婿安陽因并其國安陽卽交趾也而先生以爲尉它祇得東粵之地稍及於西粵而此外非其所有願求所據
(答)水經注之事甚誣不足信蓋是時尚有蒼梧王趙光乃它弟則自蒼梧以西卽非它有是它尚未盡今東粵一省之疆域也而功臣表有南粵桂林監則它之地固有犬牙錯入西粵界中者矣它之地不過西至桂林而桂林以東尚有在蒼梧國中者安得并交趾日南九眞而屬之乎蓋是時蒼梧以西號曰西甌别有國族它於上漢文帝書中明言之它特臣服之而已非能并有其地也且交趾是時國名西干明見功臣表不鄜侯黃同以撃斬西干王功封則交趾别自有王之明文矣何嘗名曰安陽乎漢平南粵因以兵乘勢并取諸國故牽連叙之而遂以爲是皆它之地誤矣
(問)漢宣帝初嚴延年劾霍光厚齋困學紀聞引沙隨謂延年女羅紨爲昌邑王妻生女持轡惟漢人風俗之厚故不以爲嫌先生以爲失言按沙隨多學大儒厚齋尤精於論古而此事明見昌邑王傳似無可疑者何所見而以爲非也願聞其說
(答)是時有二嚴延年其劾霍光者時爲侍御史後爲太守坐誅漢書有傳字次卿其以女適賀者乃執金吾也見於漢書百官公卿表字長孫故昌邑王傳特稱其長孫之字以别之二先生之多學非後人敢竊議而於此事則失之
(問)荀氏漢紀並無増加於班史之外者獨文帝紀中言韋孟嘗爲御史大夫並不見於班史韋賢傳敢問所出
(答)此荀紀之妄也百官表中文帝四年有御史大夫圜意者荀紀所誤據與文帝時以庶寮至三公者自馮敬始前此皆功臣也
(問)說苑諸御巳陳楚莊王曰陳不用子家覊而楚并之此别是一子家覊也然莊王以前楚安得有并陳之事
(答)說苑中若此者不勝詰直不足詰陳何嘗有子家覊而莊王以前陳尚從齊於九合楚安得遽并之春秋唯陳之賢臣最少女叔原仲亦無甚事跡泄冶鄧元一死一去而鄧元亦不見於左傳今忽以子家覊爲陳産中壘之移東接西漫無考証遂至於此
(問)陸賈新語今世所傳無完書漢志置之儒家則是可與荀况肩隨當必有說
(答)漢志儒家收得最雜如劉敬朱建皆在焉不但陸郎也但論衡引新書曰天地生人以禮義之性人能察已所以受命則順順之爲道此數語頗有儒者風今本無之
(問)七錄數九主以爲勞君最上終以寄君其說不倫似非中壘之言然否
(答)以禹稷爲勞君自足稱上然無爲而治者將不更在上乎其言法君等俱無義以授君爲禹之授益子噲之授子之尤背是何相比之不倫也張南漪曰秦隋二帝並勞君豈亦謂之上耶
(問)子華子世皆以爲贋書而水心先生篤信是何說也
(答)水心講學雖不合於朱子然其卓然之見不可謂非魁儒至於極口稱子華子則好奇之過矣
(問)孔藂子世亦以爲贋書然否
(答)不敢謂其爲西京之書亦并不類東京之書然東發先生有言其文筆雖卑弱而義理頗醇
(問)廣東新語以韓瑗爲粵産見否何以與本傳不合
(答)黃門之非粵産斷然無疑據宰相世系表其先在漢時居赭陽是楚産據本傳則唐時巳爲三原人是秦産而黃門爲潁川公仲良之子卽襲其爵潁川爲後周三水伯褒之子當宇文時五嶠阻隔安得粵人北仕者然則何以有此傳聞也曰黃門得罪之後謫其子孫於廣州意者後人畱居嶺外遂以成訛也
(問)安成侯竇充是漢文帝竇后父遷固皆失其名乃見於唐史而别乘以爲竇消不亦妄乎
(答)遷固皆不志竇侯之名自是無考若唐史則一見於宰相世系表再見於竇建德傳此本之竇氏世譜而不足爲據按决錄志竇長君之名爲建而不及其父使有可攷則决錄不應遺之矣唐人早巳造竇侯之名而宋之圖經又别爲之則甚矣其不學也
(問)韓氏宰相世系表四人瑗爲一族休滉父子爲一族宏爲一族祇應三表而今有四何也
(答)是歐公之誤也退之一支其家無作宰相者而今亦入之故有四篇宰相世系表之誤甚多如劉氏則失去幽求之世系而韓氏不應有愈之世系又官爵名字多出六朝譜系之造作蓋不可以縷陳也
(問)五代史鄭遨傳遨故與李振善後振仕梁貴顯欲祿遨遨不顧後振得罪南竄遨徒步千里往視按李振傳無南竄事
(答)據振傳在唐時嘗自金吾將軍岀爲台州刺史非以罪竄特是左遷然亦未嘗之任而卽以其時去投梁今云仕梁之後嘗南竄則謬也
(問)尹洛淵源錄以范正獻公淳夫爲程子弟子朱子亦疑之而仍存之先生始言其决非程門何所據
(答)以淳夫爲程門本於鮮于綽然淳夫集中絶無可證淳夫但於温公稱門生伊川則未之聞也其薦程子疏並不言是師弟而陳黙堂集有答淳夫後人書曰以某所聞於龜山乃知先給事之學與程門無不同觀此言則非師弟可知矣
(問)淳夫之諡宋史不見未知定於何時
(答)淳夫諡見於魏鶴山集當是乾淳中所賜元城先生諡亦在此時紫薇言淳夫爲人極肖婦翁呂申公而身後之諡與之同想當時議諡者亦采紫薇此叚公案也
(問)退之謂荀揚爲大醇若是班乎抑其中又有差也
(答)荀子醇疵相間然不可謂非孟子而下一人故史記孟荀列傳可謂有見揚子之學出於老氏其源流本各殊而粉飾之以孔氏故荀子之參差於孟子自是其病而正亦是其本色所在不肯附會揚子摹擬諸經乃是其摹擬司馬相如作賦之餘技其中無得蓋揚子之學其於老氏亦淺須知得老子之道者漢初莫如張良是以老氏之學成經濟次之則汲黯是以老氏之學成氣節又次之則東陵侯蓋公之徒是以老氏之學善其進退存亡於一身最下斯爲揚子其流極便是馮道何可與荀子爭軒輊也